
散文诗
诗乐的人生
闲云野鹤(山东)
老花镜里叠着半个多世纪的风霜,退休证扣押了我一生的证书与奖章。这些日子总觉空荡,像卸载了软件的电脑,空有一副皮囊。没有责任,失去方向,我常在缀满荣誉的书房里,寻一处角落躲藏。常常叹息,前半生珍藏的情愫少有造访,曾熟稔的知识本领,不知往哪里安放。也明知该为生命的油灯添薪,渴望它能多些续航。院子里的橄榄树总忘了浇水,误了花期、落了果实,可我还记得它的习性是耐寒喜光。老伴劝,别总闷在屋里,去外头打打太极、串串人场,心或许能敞亮。近来一位老兄弟也提醒,不如去老年大学走走,一来能唤回年轻时的爱好,总好过在公园里消磨时光;二来能捡回旧日的情谊,若写几段小诗发在网上,偶尔得些点赞、转发与打赏,获取点细碎的暖意,能把干瘪的日子焐得更香。
常言说听人劝吃饱饭,我于是反复读了老年大学的招生简章。如今竟也成了在校学生,恍惚能寻回几分年轻时的模样。其他专业没什么基础,吹拉弹唱我也是外行。自小偏爱文学,又曾在新闻行当摸爬滚打了几年,便选了诗词班试试,或许笔下的文字,也能为这余生添些正能量。我将平仄拧成星月的对仗,把日常的烟火、心底的潮声,都请进诗行。当年讲坛上攒下的文字,早按韵部分好,闲时便取出来,就着晨光一遍遍打磨擦亮,再依着格律词谱逐字安放。初学总有些慌乱,平仄像散了架的积木,我这“大学生”,得慢慢拼出模样。班上几位年长的同学,是多年的“老学员”,解密格律、著书立说早已得心应手,笔下常出大块文章。字字珠玑,句句铿锵, 读他们的文字如听古琴鸣涧,余音绕梁。常心生羡慕,问老师何时能像他们一样。孟老师说,多看多写,一月便能摸透皮毛,一学期准能扫清路障。我翻出当年在公文里丈量山河的笔,蘸着朝霞与晨露,写“倚门回首,却把青梅嗅”的羞涩,那少女的心跳,竟让我泪润眼眶;写“壮志饥餐胡虏肉,笑谈渴饮匈奴血”的豪放,热血奔涌,仿佛也在驰骋沙场;写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的悲悯,笔尖颤抖,泪水滴落在稿纸上,晕开意象;写“枯藤老树昏鸦,古道西风瘦马”的苍茫,眼前浮现自己踽踽独行的身影,与天地共凄凉。我体会,进入诗的意境,就像是把心灯再一次拨亮。
老年人捡份爱好,原是件趣事。学着把日子过出雅致,养出高尚情操,也少让孩子们费心。我明知自己是过了期的晨曦,是退了役的朝阳,偏要在诗行里,再灿烂一场。行业里的专家说我幼稚,旧日的同事笑我倔强,可我偏有股不服输的劲儿,要在文学的阵营里,活出自己的分量。我把教室里的回声,叠成押韵的波浪;把牡丹园的鸟语,谱进节拍轻快的诗行。让“老有所为,老有所乐”的韵脚,比阅兵的步伐更响亮。也常找回岁月里低头的絮语,重新请回讲堂,用格律为人生定调,再谱一段快板说唱。当皱纹里长出“活到老学到老”的注解,夕阳也能把诗笺,粉刷成滚烫的霞光 。我决心让每个韵脚都踩着心跳的节拍,让退休的日子也有起承转合,生命的乐章自会顿挫抑扬。愿掌心攥着的思维永不出韵,眼底盛着的热爱永不打烊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